《新诗鉴赏29〈月亮：给玛利亚·儿玉〉博尔赫斯诗歌细读》
月亮
—— 给儿玉
那面金黄充满了孤寂
夜晚的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那轮月亮。悠悠岁月
失眠的人们使她沾满了
古老的哭泣
——看，她是你的明镜
【文本细读】：
这首小诗非常单纯，没有任何杂音。博尔赫斯把它题献给自己的爱人玛利亚·儿玉，但它却不是一首通常意义上的爱情诗，而是一首相当感性的哲理诗。诗人在其中感叹的是时间易逝，红颜易老。
全诗格局简缩，然而境界悠深，乃是典型的博尔赫斯式诗歌。寥寥数行，犹如一声叹息，其情发于心而传于外，甚真甚远。诗中，景、情、事、理四象皆备：夜空中黄金般的月亮(景),失眠人们的古老泪水(情),古老的泪水注满更为古老的月亮(事),我在月亮这面镜子中看到岁月流逝，看到你的容貌终将无可奈何地老去(理)。
千百年来，月亮如此孤独地悬在星空下，洪荒时代的飞禽走兽仰望过她的神采，人类始祖亚当见过她的本来面目，远古先民曾在她的清辉下围着篝火起舞，在她金黄的容颜之下，收藏着世世代代的无数失眠者的泪水和心声。她见证过的一切切，我们又在她脸上再次见到，她为我们重演时间的魔术，重演人世间的沧桑变幻。
终其一生，博尔赫斯都对中国古典文化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之情，此诗隐约可见古典诗词的神风灵韵，其音步相当紧凑有效，月亮、失眠、哭泣、明镜等意象处于共时呈现的情感状态，独立自足而浑然一体。再看张若虚所写的年岁与江月：“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两首诗一今一古，一南一北，形异而神似。时间飞逝，分分秒秒不可挽留，此乃人生中最深的一道伤口，是与生俱来的隐痛。古往今来，人同此心，心同此情，情同此伤。
我们\亚当，今昔互比。月亮\容颜，远近相衬。明镜\月亮，虚实互换。容颜\明镜，内外相照。时间\衰老，因果相生。其中，情与景的隐显，情感张力的伸缩，很容易就让人想起顾城的短制小诗《远和近》：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你看我时很美，你看月亮时更美。诗，是人类愿望的一种深切表达，而愿望是情感的未来形态。因此，每一首诗都是一个梦，或梦中之梦。时光无可挽留地流逝，唯有月亮映照出了你的美丽容颜，但愿她能留存你的容颜直到永远。
诗歌是内心的，私人的，秘而不宣的。在这首淡而有味、清而有致的小诗里，天上的月亮等同于纸上的诗行，专属于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专属于玛利亚·儿玉，专属于这个阿根廷男人和这个日本女人共同续写的那一首首爱情传说。——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座如玫瑰红艳的城市，已经有时间一半久远。玛利亚·儿玉，我要永远爱你，而且还多一天。
生命如此孤独，因此我才如此爱你。
鬼谷空侯
2011年12月27晚 于广州